司空堇宥的面色很是難看,眼底似有火焰燃著,捏著她下巴的力道很大,似是氣極了。
黎夕妤吃痛,不由蹙眉,卻突見他俯首,緩緩向自己靠近。
他距離她那樣近,氣息噴薄在她的面上,他張口,一字一句地道,“若是不想被外人知曉你還活著,那便乖乖在這里待著!否則,我可不保證,你是否還能看見明早的太陽!”
他說罷,惡狠狠地松了手,拂袖離去。
黎夕妤愣愣地站在原地,她不由伸手,撫上自己尚有些痛意的下巴。
就在方才,她竟再度想起那個夢。
夢中,他挑起她的下巴,說,“我在意的,只是玉簪。至于婚事,毀了最好。”
黎夕妤伸手揉了揉太陽穴,企圖讓自己清醒。
可無論她如何努力,都覺那夢境太過真實,那一段段的畫面在腦中不停地回放,他冰涼沙啞的嗓音在耳底盤旋不休……
甚至就連他那俊朗的面容,也在眼前揮之不去……
那究竟……是不是夢?
她再一次于心底反問,卻覺越是思索此事,她的一顆心便越發(fā)地混亂。
自劫后重生以來,這竟是她第一次,嘗到心亂如麻的滋味。
陽光愈發(fā)強(qiáng)烈,黎夕妤晃了晃腦袋,眩暈感再度襲來,她險些沒能站穩(wěn)。
她深吸了一口氣,將那煩躁的思緒壓下,而后轉(zhuǎn)身,欲回到房中。
可她剛一轉(zhuǎn)身,卻險些與聞人玥撞個滿懷,這個人……竟不知在她身后站了多久?
聞人玥盯著她的目光有幾分怪異,眼底似有幾股情愫相互糾纏。而她此時此刻能夠看懂的,卻唯有那一股不甘。
她不明白聞人玥為何會不甘,也懶得去細(xì)細(xì)思索。
黎夕妤攏了攏衣袖,將堆滿了泥土殘垢的十指藏了起來,而后目光一轉(zhuǎn),抬腳繞過了聞人玥,向客房走去。
“黎姑娘!”
卻突然,聞人玥開口,將她喚住。
黎夕妤便停住腳步,轉(zhuǎn)眸望去,與聞人玥四目相對。
聞人玥神色復(fù)雜,張了張口,似是想說些什么,可最終話到了嘴邊,仍是作罷。
見此情景,黎夕妤挑眉,好整以暇地望著她,卻是不發(fā)一言。
聞人玥的神色愈發(fā)怪異,在她眸光的最深處,似有點點滴滴的……恨意!
猛然間,黎夕妤心底一驚,只覺脊背生生發(fā)涼。
她不動聲色,掩在袖中的十指卻緊緊交纏,甚至浸出了冷汗。
二人對峙良久,聞人玥終是再度開了口,“方才少爺吩咐我,日后要時刻守在姑娘身邊,保護(hù)你的安危。”
她的聲音有幾分生硬,卻將情緒隱藏得極好,令黎夕妤再也看不出任何破綻。
“如此,便有勞聞人姑娘費心了。”黎夕妤淡淡點頭,不再停留,向客房走去。
她感覺得到,聞人玥始終站在原地,目送著她踏入房門。
那怪異的目光,令她心悸。
三日后。
黎夕妤照常在聞人玥的陪同下于司空府走動。
她的傷勢已漸有起色,雖然心口的大坑一時半刻難以愈合,可至少全身的鞭傷正逐漸結(jié)痂。
未時將過,府中不時有仆人穿梭,許是在忙著準(zhǔn)備晚膳。
黎夕妤的步子越走越慢,她有些累了,便坐在回廊上小作休憩。
聞人玥默立在她身側(cè),面上是一派平靜,看不出任何情緒。
自那日瞧見聞人玥怪異的目光后,黎夕妤便時刻保持著警惕。
“你聽說了嗎,前幾日黎府死去的大小姐……”
就在這時,兩名婢女走上回廊,她們手中端著茶盞,正竊竊低語。
“我聽說啊,那黎府大小姐死后,她的婢女也被趕出了黎府……”
“那婢女也真是命苦,如今流落街頭,聽說就在城東一條深巷里與乞丐為伍……”
“唉……這如花似玉的年齡,就這么被一群乞丐給糟蹋了……”
“噓……快別說了,玥姑娘就在前面……”
婢女們瞧見了聞人玥,立即低垂著腦袋,再也不敢多說半句,連忙走遠(yuǎn)了。
她們雖是走了,可方才那番言論,卻被黎夕妤聽了個清清楚楚。
但見她面目煞白,一雙手掌緊緊攥起,就連身形也若有似無地輕顫著。
她坐在回廊上,眼底漸有狠意流露。
半晌,她猛地起身,向著司空堇宥所在的院落行去。
眼下這個時辰,司空文仕尚未回府,而她若想要做些什么,就只能向司空堇宥稟報。
她走得很快,全然不顧傷勢,心緒起伏不定,面色則由白轉(zhuǎn)青,再由青轉(zhuǎn)紫。
待她心急火燎地行出近半的路程時,額間有豆大的汗珠滑落而下,心口一陣憋悶,卻又不敢放慢了腳步。
就在這時,前方一襲黑袍的男子迎面走來,是聞人貞。
“姑娘,出了何事?”見她如此慌張,聞人貞大步而來,開口問道。
“聞人公子,你可知堇宥少爺現(xiàn)在何處?”黎夕妤不答反問。
“少爺現(xiàn)下應(yīng)在屋中。”聞人貞沒有片刻遲疑,答。
“多謝。”聽罷,黎夕妤淡然道謝,便繼續(xù)趕路,面色已是十分難看。
“姑娘,你冷靜些。”突然,她的手臂被聞人貞一把抓住,“莫要牽動了傷勢。”
黎夕妤卻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,而后便猛地甩開他的手臂,繼續(xù)快步向前走。
事關(guān)司桃,這叫她如何能夠冷靜!
然,她還未走出兩步,便再度被人抓住。
聞人貞抓著她的手臂,一把將她拉過,雙手搭放在她的肩頭,逼迫她直視著自己。
“聽著,無論你想做什么,一旦身子垮了,那可就半點機(jī)會都沒有了!”聞人貞的嗓音有些沉重,目光中多了一絲關(guān)切。
聽著他的話語,黎夕妤心頭一顫,耳中嗡嗡作響,卻強(qiáng)行壓下了內(nèi)心的慌亂。
聞人貞說的沒錯,身子才是革命的本錢,倘若她因此亂了心神,從而怒火攻心以致傷勢再度復(fù)發(fā),那……
思及此,黎夕妤深深呼吸,努力平復(fù)心緒。
那日被厲綺迎羞辱,她都克制得很好,今日……也一定可以。
“我?guī)闳ど贍敗?rdquo;待她平靜,聞人貞輕聲道。
黎夕妤走在聞人貞身側(cè),雖是極力壓制慌亂,可那凌亂的步伐仍是出賣了她。
待到得司空堇宥所在院落時,她的脊背已溢出一層汗汽。
她一眼便瞧見了那抹高大的身影,司空堇宥邁著大步,迎面而來。
“我要出府!”她張口便道。
司空堇宥卻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,抬腳便要朝院外走,對她絲毫不予理會。
黎夕妤見狀,咬了咬牙,擋在了他的身前,又道,“堇宥少爺,我要出府!”
她的目光格外堅定,今日無論如何,她是鐵了心都要出去的。
司空堇宥終于停住步子,垂眸冷冷睨著她,面上盡是不悅。
“不記得我說過的話了?”他開口,語氣里充滿了威脅。
“記得。”黎夕妤毫無畏懼地迎上他的目光,額角因方才的慌張溢出汗汽,她卻無心擦拭,“我很快就會回來。”
她向他承諾,目光一派誠懇,“我不會給司空府惹任何麻煩,懇請你,準(zhǔn)我出去。”
司空堇宥挑眉,有些不耐,冷冷地發(fā)問,“去做什么?”
做什么?
黎夕妤怔住,輕咬下唇。
若是說了實話,她不知他是否會準(zhǔn)她出去??扇羰侨鲋e騙他……他興許又會掐著她的脖子,面目猙獰。
思索再三后,黎夕妤做了決定,遂抬眸,“去找一個,對我來說……很重要的人。”
“何人?”他又問。
“她名叫司桃,是我在黎府唯一的丫鬟。”黎夕妤仰頭望著司空堇宥,眼底盡是企盼,“她真心待我,如今我出了事,她亦遭受牽連,如今想必正流落街頭,我要去找她!”
她不敢在他面前撒謊,便唯有實話實說。
她目光灼然,望著他許久,倔強(qiáng)而又堅毅。
就在她以為他會拒絕時,突然見他開口,問,“你是如何知曉,她會因你而遭受牽連?”
黎夕妤又是一怔,而后反問,“這很顯然,不是嗎?”
是的!
這很顯然!
以黎未昕的脾性,必然不會輕易放過司桃。況且……她親耳聽見,司空府的婢女在議論此事……
她倔強(qiáng)地望著他,那神態(tài)仿佛他若是不答應(yīng),她便會一直在這里站著等到他答應(yīng)!
司空堇宥眼底閃過幾分冷冽,他負(fù)手而立,赫然轉(zhuǎn)眸望向遠(yuǎn)處,問,“你就不怕被黎府的人發(fā)現(xiàn)?”
“我可以喬裝!”黎夕妤連忙道,“絕不會讓任何人知道我的身份!”
“哼!”司空堇宥赫然拂袖,滿面冰冷與孤傲,“倘若我不準(zhǔn)你出府,你又當(dāng)如何?”
“我……”黎夕妤張了張口,眼底的希冀漸漸褪去。
可她不愿就此放棄,她垂眸,暗自咬唇,雙膝微屈,作勢便要跪下!
可就在此時,他的聲音自頭頂響起,“阿貞正要出府采置家當(dāng),你便隨他同去吧。”
聽了這話,黎夕妤雙腿一軟,險些未能站穩(wěn)。
她連忙抬眸,竟有些不可置信。
她見他將目光轉(zhuǎn)向一旁默不作聲的聞人玥,又道,“至于阿玥,眼下正有件要緊事需要你去辦。”
“……是。”聞人玥垂首,應(yīng)下了。
黎夕妤有片刻恍惚,待她回神后,司空堇宥已走遠(yuǎn),漸漸淡出她的視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