瑩白的玉瓶之中,斜插著一枝淡綠色的梅花,花瓣猶在微微顫動。
這般纖弱而不失嬌美的姿態(tài),像極了深閨之中弱質(zhì)纖纖的少女。君御涵以“瑤臺仙品”贊它,似乎也算不上過譽。
謝青瑤莫名地想起了她那個弱不禁風的妹妹。
若是青媚看到這花,或許會愛不釋手吧?可惜了,她不是青媚,那種小女兒家的細膩心思,她是從來沒有過的。
看見謝青瑤只漫不經(jīng)心地瞥了一眼,君御涵似乎有些失望:“不喜歡么?”
“花是好花,只可惜我是個俗人,這花放在我的屋子里算是糟蹋了。”謝青瑤坦白地道。
君御涵巴巴地把第一枝綠梅花折了來給她看,應該是期待遇到一個興趣相投的知音人吧?如果她是個俗人,不能與他共賞這“瑤臺仙品”,他會不會一下子變得興味索然,怏怏離去?謝青瑤滿懷希冀地想道。
哪知這次她竟是大大地低估了君御涵的耐心。他非但沒有著惱,反而將綠梅從瓶中取出來,放到了謝青瑤的手中,攬過她的腰肢笑問:“你不喜歡綠梅?”
這樣親密的姿態(tài),讓謝青瑤覺得渾身不自在。她不敢太明目張膽地抗拒,只得微微側(cè)過身子,故意讓君御涵覺得不舒服,口中卻若無其事地笑道:“這樣嬌弱可人的花,適合知書達理的閨閣小姐們喜歡,像我這樣在窮鄉(xiāng)僻壤長大的野丫頭,心里全沒有半點詩情畫意,做事情又毛毛糙糙的,好好的花到了我手里,就像插到了瓦罐子里一樣,不是糟蹋了是什么?”
君御涵聞言沉默了一段時間,謝青瑤正猜測他是不是生氣了,卻又聽到他若無其事地笑道:“這倒是我疏忽了,我只當天下女子都是一樣的……既然不喜綠梅,你喜歡的是什么花?”
她喜歡什么花?謝青瑤覺得有些好笑。
她一個只會種地喂豬的村姑,能喜歡什么花?她喜歡田間地頭的喇叭花,因為那花的秧子長,隨手扯一把就有一半筐,喂豬可以頂?shù)蒙习肫胞滬熈?;她也喜歡樹上的梧桐花,花朵大,開花的季節(jié)全村都能聞到香味,掐掉花萼把花朵銜在嘴里還有股清甜,村里幾乎每個孩子都喜歡摘一朵花銜著;她還喜歡一種沒有名字的野草開出來的紅花,五朵一束,密密匝匝,一開就是一大片,出了村口放眼望去全都是,到了耕種的季節(jié),直接用耕牛在地里犁一遍,把紅花連花帶葉整個兒埋在地里,比什么肥料都管用。
如果她說那些,君御涵也許會當場翻臉吧?謝青瑤惡趣味地想著。
把他的“瑤臺仙品”和那些當豬食當肥料當玩意兒的野花野草相提并論,往大了說幾乎可以算得上是“大不敬”的罪過了。
謝青瑤到底還是沒有那么大膽。她反復斟酌了許久,遲疑道:“荼蘼吧?”
“荼蘼?開到荼靡花事了?你也算是有心的了。”君御涵珍重地將綠梅插回瓶中,起身放到墻角的花架子上,隨后轉(zhuǎn)回來笑道。
謝青瑤看見他沒有著惱的意思,膽子大了些,“嘿”地一聲笑了出來:“我沒念過多少書,不懂什么花事不花事的!我只知道那花又好看,又好用,在果園的籬笆墻外面種一圈,比什么鐵網(wǎng)什么荊條都好使,要是有哪個不開眼的小賊冒冒失失撞過去,保管在他身上戳出百八十個窟窿來!”
君御涵沒來得及收住的笑容僵在了臉上,古怪得有些可笑。
謝青瑤意識到自己說了放肆的話,卻已經(jīng)來不及收回,只得若無其事地聳了聳肩,朝君御涵露出一個頑劣的笑容來。
君御涵的心底,好像有什么地方被輕輕地觸碰了一下,沒等他意識到那是什么,那種陌生的感覺已經(jīng)一閃而逝。
他見過各種各樣的笑容:溫婉的、雍容的、諂媚的、驕矜的……幾乎所有的女子,在他的面前都是小心翼翼的,每個笑容都完美得可以入畫。
唯有眼前這個女人,居然向他露出一個孩童般頑劣的笑容,沒有絲毫討巧的意味,純純粹粹的頑皮,卻偏偏讓人心生歡喜。
果然是一個“與眾不同”的女人呢!難怪那個人會……
這種“與眾不同”的感覺,那般莫名的觸動,讓君御涵的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煩躁之意。
他正了正臉色,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穩(wěn)如常:“荼蘼雖好,畢竟是上不得臺面的野花。你如今是王府中的人,不要老想著什么菜園果園的事!”
“哦。”謝青瑤悶悶地應了一聲,低下頭去。
君御涵本以為她會據(jù)理力爭,或者編出一些聞所未聞的歪理邪說來反駁他,卻不想她什么也沒說,倒顯得他有些無理取鬧了。
這樣的發(fā)現(xiàn),讓君御涵的心里更加憋悶:“你難道便不想再說點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