見她已經(jīng)走遠,東華的身影迅速的隱入了木棉花的樹林里,他靜靜的站在那兒,卓立而清絕,微風吹來,木棉花的花香襲人,長長的墨發(fā)隨風飄起,卻是帶著薄涼的氣息。
白色的錦衣一塵不染,絕美的輪廓,遠遠的助理在那兒,宛若謫仙之人墜入凡塵,唯一覺得不合的就是剛才被畫樓扯過的腰帶之上,起了淡淡的皺褶,不去細看也看不出來。
東華緩緩的踱步,地上鮮少的落花被他的步履帶起,在腳邊飛舞著。
看到滿地的木棉花飛舞的樣子,東華漸漸的陷入了沉思,當年入宮陪伴太后,她還是一個小小的孩童,帶著稚嫩純真的眼神,目光淡然,看似害怕周邊的陌生人,陌生的事務,可當你細細去看的時候,你會發(fā)現(xiàn),她只是不想說話而已,假裝沉默。
那時的他正當少年,只是偶然間對這個太后身邊的孩童有了興趣。
但也只是覺得有意思而已,并沒有放在心上,那年的他正是明媚的少年,先皇老來得子,對他百般寵著,母妃疼著,小小年紀,他便有自己的府邸,有自己的護衛(wèi)隊,一切的一切都證明,他是這個皇宮中少有的幸運兒。
那天午后,是他進宮請安的日子,還沒有請安,便看見畫樓拿著魚食在未央宮前面的池子里喂魚,甚是有趣。
她拿著撒幾粒,一群魚兒哄搶,吃得干干凈凈,過一會兒她再撒幾粒,又一起哄搶,他若有所思的看著她的神情,她似乎每一次看到魚兒搶食嘴角都會微微上揚。
東華心想,真是一個有心計的小姑娘,小小年紀就知道用計讓想要東西的爭奪。
蹙眉斂眸,心生不悅,他甚是不喜滿腹算計的人。
不過東華到現(xiàn)在都不明白,為什么自己心生不悅還能夠站在她身后看她喂魚喂了一個時辰。
后來,他終于等到了一個答案。
“你為什么不直接全部倒進去?”站在身后的東華問道。
畫樓緩緩的轉(zhuǎn)身,看到站在身后的東華下了一跳,腳下一滑,差點就摔進水中,他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了畫樓的手,誰知自己被棱角絆倒,雖然兩人沒有摔進池子,可是卻摔倒了一旁的地上。
他的薄唇落在了她水嫩的肌膚之上,從小在宮闈中長大,還沒有到及第的年齡就會有宮里的老人講說那些男女之事,書上他也看過不少,那年母妃說,這帝都的女子,等他成人禮之后隨他挑。
幾個皇兄都是身邊美人成群,父皇也是,唯獨他,對很多的胭脂俗粉提不起興致。
可是那一天,他的唇落在沈畫樓臉頰上的那一天,心都快跳出來了。
畫樓瞪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,一巴掌就打到了他的臉上,推開了她爬起來,自顧自的拍了拍身上的灰,還顧著環(huán)視四周,看看有沒有人。
“哪兒來的登徒子?”
“在這皇宮之內(nèi)沒有人敢說本皇……少爺是登徒子!”他看著她氣鼓鼓的臉龐,頗為好笑,真是一個有意思的小女娃。
誰知畫樓瞪了他一眼,不屑的說道:“這又是誰家的闊少爺,到處亂闖,小心太后娘娘杖責。”
他微微皺眉,嘴角含笑,繼而追問到:“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。”
“你和他們一樣的搶的時候你就知道了。”說完便小跑著開溜了,他后來才知道,這是沈家的四小姐,因為母親去世得早,一個人孤苦,偶然的機緣得太后的歡喜,便帶回來了。
小小的身影消失不見,他才黑了臉,當他也是這池子中的魚,任人拿捏嗎?
那個時候的東華還不知道,當有一天你把整顆心都捧出去的時候,別人想怎么捏就怎么捏,想剁成幾塊就剁成幾塊,但是他依舊甘之如飴。
隨后畫樓走了,他抬頭看著太陽,恍然一驚,這都過去一個時辰了,急忙跑去給太后請安。
剛到宮殿外,太后身邊的貼身嬤嬤就要稟報,他做了一個噓的動作,烏嬤嬤知道太后寵他,便沒有出聲,他躡手躡腳的走了進去,只見畫樓正坐在太后的身前,正細細的挑著茶盞里面的茶葉。
只聽太后問道:“每一次讓宮女去喂魚,總是很快就回來了,為啥你每一天都要你個時辰。”
他本想踏進去,卻想著皇奶奶這樣問話的時候準要受罰了,很想聽到她的回答。
只聽的清脆的聲音緩緩的響起:“我喂得慢。”
“為什么?”
她低垂著眼眸,看不清眼中的情緒,話語卻是聽不出悲喜:“你一次性全部給它了,它就不懂得珍惜了,因為稀少,所以珍貴。”
東華似乎想起了什么,有些時候經(jīng)過那兒,里面的魚食堆沉在下面,已經(jīng)臟了,浪費了很多。
太后聽了她的話,輕輕的摸了摸她的頭說道:“以后你就交給姑姑們?nèi)プ?,日頭那么烈,你這小小的身子站在日頭底下,要是中暑了可怎么辦?”
她小小的嘴唇綻開了笑意,端起了一旁的茶盞遞給太后:“太后,請用茶。”
那一年,他十四歲,而她才七歲。
東華的思緒被一道陌生的聲音驚醒:“屬下拜見王爺!”
“什么事?”
“管家傳來了信,府中出事了!”只是一瞬間,現(xiàn)在的安王府中,所謂出事,只有一件事情,就是東廂房里面的那個神秘人。
東華都沒有問詢出了什么事情,身影就瞬間消失不見了。
…………
而畫樓回道清音閣的時候,好戲正在上演,剛才錯過了什么她先不知。
剛到清音閣的門口,便看到傳膳的宮女,她急忙接了過去,上膳食也好解釋她剛才去了哪兒,免得別人追問。
剛剛走了進去,內(nèi)閣的氣氛便格外的不對勁,站在一旁的老宮女提醒畫樓不要做錯事了,今天有人不高興,就是這時,里面便傳出了一道溫和清潤的聲音,可這說出來的話可謂是棉花里的繡花針。
“姜貴人這么喜歡這皇后娘娘宮中的膳食,那就今后皇后娘娘用膳的時候,姜貴人就站在身后伺候著,吃剩的總會有你一份的。”
畫樓挑了挑眉,望向一旁的姑姑,只聽姑姑輕聲說道:“姜妙給皇后拍馬屁,周妃和柳妃正在不爽呢。”
她斂了斂眸子,心底也有了個數(shù),姜妙是皇后的人,當然得拍馬屁,而姜妙背叛了周妃,周妃自然不會放過她,畫樓沒有說話,端著菜肴,緩緩的走向桌上。
姜妙聽著如此惡毒的譏諷,氣得胸口起伏不定:“柳妃姐姐說話這么柔和,妹妹這兒隔得有些遠沒有聽見。”
畫樓只見沈青薔緩和了些神色,說道:“姜妙這妹妹一看就是可心的人兒,不過是看我最近事多心煩,變著法子的說了幾句貼心的話,柳妃你也是做姐姐的,怎么計較起妹妹說的話兒來了,要說這宮中女子,誰沒有見過這世上珍品,還有柳妃,前陣子你的長兄也把苒香樓的佳肴品了一個遍,還流連忘返不是嗎?”
苒香樓是帝都最著名的酒樓,這句話乍是尋常,不過,柳家樣樣都好,不過就是有一個不成器的兄長,平日里還收斂一些,妻室已娶,可是前些日子里和妓女通宵歡娛,清晨被人撞破已經(jīng)是滿城的風雨。
沈青薔這個時候說了出來,柳妃心中氣得揪在了一起,可卻發(fā)作不得,身旁知情的人已經(jīng)是竊竊私語。
畫樓微微蹙眉,緩緩的放上了菜肴,卻聽到周嫤漫不經(jīng)心的說道:“左右是個吃,也好比過把廚娘吃成姨娘的不是?各位姐妹們,一會兒都涼了,怎么都還不動筷子。”
廚娘吃成姨娘的,說得可不就是沈青薔嗎,沈坤去樓蘭經(jīng)商帶回來了一個樓蘭女子,就是一個廚娘,做出來的菜品佳肴美味,可最后卻成為了沈府的姨太太,沈青薔的臉色都驟然變了,而眾人都??曜涌粗挥腥輯?,她從始至終都坐在最后,那兒的小糕點最多,她愛吃甜食,所以別人都在說,而她一個人各顧各的吃著。
畫樓看她塞得鼓鼓的腮幫子,頓時覺得有些可愛。
也正在此時,開始有宮女太監(jiān)過來給各宮娘娘布菜,布到容嬪那里時,就給她盛了松子魚露,畫樓一看,腦子中嗡嗡的掃過,糕點里面的異香,松子魚露,墮胎藥!
畫樓的心中大驚,就在容嬪即將喂進嘴里的時候被畫樓打翻:“娘娘,這個不能吃。”
此時的沈青薔被周嫤博了一句,氣得半晌都還沒有回過神兒來。
一時又看到畫樓如此的舉動,高聲輕喝到:“你是哪個宮的?在做什么?”
畫樓只是定定的看著沈青薔,那目光陰冷鬼魅,沈青薔微微蹙眉,再細細去看的時候,只見她低伏著頭,半晌沒有說話。
賢妃緩緩的回頭,便看到沈畫樓的面容,現(xiàn)實眉頭微蹙,隨后她勾了勾唇:“皇后娘娘問話呢,抬起頭來,回話。”
畫樓緩緩的抬起了頭,整張臉都映入眼簾,眾人只覺得眼熟得緊,可是仔細看去,似乎是和沈青薔有什么地方很像,紛紛倒抽了一口冷氣。
此時的沈青薔正在氣頭上,沈畫樓逃不過了。
“叫什么名字?”沈青薔厲聲問道。
“千姬。”
“掌嘴,皇后娘娘問話,不自稱奴婢,你是那個宮的?”沈青薔身后的大宮女剪秋朗聲說道。
畫樓抬眸望向她,沉默不語。
這時賢妃緩緩的轉(zhuǎn)身看著畫樓問道:“剛才為何打翻了容嬪娘娘的膳食,本宮聽見你說不能吃,可是有什么問題?”
賢妃的話語一出,所有的人都像是如臨大敵一般,紛紛放下了手中的碗筷,望向沈畫樓這邊。
畫樓望向她,輕聲說道:“回娘娘的話,奴婢只是略懂一點醫(yī)術,懷孕的女子是不能夠食用用發(fā)物做出來的食物的,食物并沒有什么問題,只是容嬪娘娘身懷龍嗣不能食用而已,所以才有些失態(tài),驚了各位娘娘奴婢罪該萬死!”
她說著就撲通的跪了下去,容嬪嚇得驚魂未定,可是片刻之后,她還是轉(zhuǎn)身扶起了畫樓,月嬋急忙伸手去扶住了自家的主子。
沈青薔怒氣未定:“起來吧,用個膳都沒法安生。”她想一句帶過,可是周嫤不依,剛才布菜的太監(jiān)是沈青薔宮中的,周嫤拿起身后的鐵劍,一劍就刺穿他的胸膛:“狗奴才,安的什么心!”
當場血濺三尺,畫樓急忙一把捂住了容嬪的眼睛,而她自己卻是眼睛都不眨一下,周嫤拔出了劍,劍上的血還一滴一滴的。
“啊~~啊~~啊~~”僅僅是一瞬間,這些面前儀表端莊的女子頓時花容失色,驚叫連連,周嫤抬眸望向沈畫樓,她的那番鎮(zhèn)定,倒是讓她另眼相看。
“走,送你家娘娘回去,這兒不適合她看見。”畫樓捂著容嬪的眼睛,一直到出宮都沒有讓她看到這樣的情景。
走出了清音閣,容嬪著急的問道:“發(fā)生什么了?我看到周姐姐拔劍。”
月嬋也害怕自家主子受驚,急忙說道:“沒什么,周妃娘娘擦劍而已。”